《中国经济周刊》首席评论员 钮文新
央行刚刚公布的今年一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照例给出了大量数据,但这其中有些问题多少会让人感到费解。比如央行说,2018年至今已经通过“降准”释放8.4万亿元长期流动性,但为什么央行资产负债表所显示的商业银行(存款类金融机构)在中央银行的存款并未出现明显下降?
依照中国央行资产负债表的特性,“降准”实际应当是一个“缩表”的过程。所谓“准”指的是法定存款准备金率,它是商业银行(存款类金融机构)被中央银行强制性锁定的存款比率。比如,如果央行规定的法定存款准备金率是10%,这就意味着,商业银行每增加100元存款,就必须将10元存到中央银行。按照这样的规矩,“降准”就是解放一定比例的“商业银行在中央银行的强制性存款”,把商业银行过去不能使用的资金变成可以使用的资金。
鉴于商业银行在中央银行的存款属于中央银行的负债,所以“降准”意味着中央银行负债减少。当然,央行资产负债表中的资产也应该相应减少,这就是所谓的“缩表”。所以我们说,“降准”的过程应当是央行资产负债表不断收缩的过程,而“降准”导致央行“缩表”反而是货币扩张的过程。
但我们看到的事实是:从2018年到2020年4月央行10次“降准”,法定存准率的平均值从两年前的14.9%降至现在的9.4%,下降5.5个百分点,而按照央行的统计数据,这个过程总计释放长期流动性8.4万亿元。在不考虑商业银行大幅增加“超额存款准备金”的情况下,如果央行“降准”释放8.4万亿元长期流动性,那商业银行银行在中央银行的存款,应当从2018年的22到23万亿元降低到14到15万亿元左右。但央行资产负债表显示,截至2020年3月底,商业银行在中央银行的存款依然维系在20到21万亿元。
这个情况是否正常?为什么央行为商业银行释放出8.4万亿元长期流动性,而商业银行不用,依然存放中央银行去增加超额存款准备?难道是商业银行有的是长期资金,根本用不着这笔钱,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如果“降准”只是大幅增加了“超储”,那“降准”的效果是否会大打折扣?
按照规则,央行“降准”的瞬间,释放出来的钱确实应当首先进入商业银行在中央银行开立的账户,其性质是“从法定存款准备金转变为超额存款准备金”,超额存款准备金是商业银行随时可以动用的资金,所以只要银行需要,立即就可以变成银行经营资金。一般情况下,“降准”后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笔钱除了留存一定比例(比如1%到2%)的超额存款准备金,其他必定被商业银行用于经营。
为什么商业银行一定会使用“降准”释放的资金?第一,商业银行在央行的存款收益极低,根本无法覆盖存款成本。4月3日,中国人民银行决定自4月7日起将金融机构在央行超额存款准备金利率从0.72%下调至0.35%。这样的收益水平相对于商业银行当下存款和贷款之间1.5到2个百分点的利差而言,实际是没有任何吸引力的。第二,商业银行长期流动性相当匮乏,从老百姓储蓄存款情况就可以看到,一年期以上的定期存款越来越少,而大都被短期的理财产品取代。尽管近一段时间银行理财产品正在向长期扩展,但这也不是商业银行拒绝使用超储——低成本长期资金的理由。所以,商业银行为什么要把一大笔廉价的长期资金存放在央行?很难理解。
说到这儿,联想到一段时间以来市场上出现的“中国与美国的准备金水准基本相当”的观点——认为中国“法定存款准备金率+超额存款准备金率”为12%,而美国也大体相当。基于这样的情况,提出中国“降准空间”有限。这种观点为什么值得商榷?第一,因为美国法定存款准备金率只有1%,其余都属于超额存款准备金,是商业银行随时可以自主动用的钱,与中国法定存款准备金(商业银行不可动用)有着本质性的差异;第二,美国超储率为什么高?原因是美联储执行零利率时,却给超额存款准备金以1.75%利率水平,但在“加息缩表”过程中,美联储也下调了超额存款准备金利率,以致当时超储率快速下降至6%附近。
为什么会出现上述观点?是要证明中国“降准空间”有限?还是暗示商业银行“降准后不要使用降准资金”?说实话,现在针对货币政策的观点还存在许多值得商榷的问题,希望引起重视。